老雪

（一）

小时候，听老人说，很久以前，古城还是一片汪洋。一到夜晚，海潮打着雷鸣般的鼾声，一次次漫涌向古城西侧的西溪犁木街。唐代贞观年间，长安城里的唐太宗朝东指指手，大将尉迟恭日夜兼程，到西溪建了一座七层宝塔，取名“定海神针”。又筑台点阅兵将，给这座城池，留下了镌刻在岁月烟云间的名字—台城。海水被镇住了，西溪一天天热闹起来。石板街上，海鲜店、杂货铺一爿挨一爿，圆拱八字桥双胞胎似的，倚头搁脑，泰山寺又高又大，铜钟木鱼，重一声、轻一声，拌和着香烟飘散到几里开外。东汉时董永七仙女在这儿留下了许多遗迹和故事，这时候，就有更多的七仙女到这里找董永，西溪的人住不下了，向东迁移。天庭感慨道：这土地长得没人快，得想个办法。忽一日，天摇地动，太阳“扑嗵”一声掉进海里，天地一片漆黑，伸手不见五指，脚底下在轰轰隆隆颤抖。好一会，太阳又从海里跳出来，茫茫大海呼呼啦啦向天边退去，留下一眼望不到大海的土地。

千年海春轩塔

岁月流逝，这久远缥缈的故事，留给了童年的残梦。从黄河故道长江源头走来的人们，讲了一个新的故事。早在新石器时期，台城西侧已是一马平川，从先秦至北宋天圣年间的年间，黄海南端多公里海岸线没有变动。但平常雍容大度的海水，常常被台风煽刮得冲动起来，漫涌向田园村舍，因此，便有李承范仲淹修筑起阻拦海水的漫漫长堤。至今，这道堤坝的脊梁，还承载着来去匆匆的车轮和脚步。

年前，黄河从阳武决口，夺淮入海，他浓浓吸纳黄土高原的泥沙，顺着淮河河槽倾吐向海滨，南黄海滩涂也就在个春夏秋冬，顺势向东推挤着海水，伸展了60公里，平均每10年拓展出1公里。年前，黄河又决定离开苏北，放弃淮河，在铜瓦厢决口入海。原本伸入海中的废黄河三角洲，乘着来自东北的强风浪南下，在台城东侧，与长江口向北飘移的泥沙流会师，于是，黄河精魂长江生灵，怀着对太阳升起的地方的向往，在东方作了一次圣洁的沉淀。台城向东的海岸，也成为百年来淤涨最快的岸段，每天都朝气蓬勃地向大海生长新的土地，向早晨的太阳不断靠拢。

浩浩环宇，幽幽渊薮，造物主怂恿着黄河长江去创造，又在黄海边灿烂的阳光里，收纳了这种创造，慢慢地点划出台城东渐的轮廓，并赋予她如傍邻的太阳与大海般的亘古与鲜活。这是一门动荡江河的地理，但台城里的人们，更愿把它读成激荡心灵的历史，从中受到深远的感悟。

八字桥

（二）

大江大河千年不歇不倦的流淌，铺陈黄海滩广袤宏大的身影。顺着地理历史的铺阵演绎，可以找见台城传递至今世代连结的脉胳，历史盘结的链接，千年延绵的文化。

一千年前，范仲淹修筑起的那条莽莽长堤，把这里分隔成两片不同年龄的土地，东边年轻，西边年迈。堤东为沙岸地带，八百年来，由海水调拌华夏历史汇聚而成，沃野滩涂，一直舒展到天边，辽阔宏远的自然景观，令人心旷神怡。在这块土地上，任何时候，一锹下去，都有可能挖出上游冲刷而下的秦风汉韵、敦煌三峡来。堤西为泻湖地带，港汊河流环绕堡庄舍墩，古镇淳朴、小巷阡陌的人文景观令人流连暇想。新石器时期的麋鹿角化石和开庄遗址的石斧陶罐，注释着这块大地五千年文明史。年迈的土地上，印记着沧桑岁月的痕迹，一望无垠的平畴间，绿格子串起纵横经纬，铺设延漫着向历史深处迂回的格稿纸，让人们循着鲜绿的线条，释放积淀的思绪。这块土地朴实无华，没有频繁的历史叹息，不容易产生雁门关、马陵道之类的沧桑之感。它的历史路程和旧日风貌就显得凝重平实，耐久悠长，一如汉晋隋唐宋元明清流转的山水如梭的日月。

迄今为止，在东台的土地上，已发现论证，整理修缮的废墟遗址不下百处。汉元帝六年动人情怀的天仙配传说，给这里留下了终年不枯的缫丝井，春风黄花中的董贤祠，连接天上人间的辞郎河。唐贞观年间的海春轩塔，巍然矗立，塔影依旧。宋真宗年间东邑佛教首刹泰山寺，曾经黄墙如峰，佛号如雷，至今钟磐阵阵，香烟袅袅。寺塔相对，重现“西溪塔影寒山月，东海钟声古寺风”的佛教圣景。西溪犁木古街，店铺酒肆傍河而筑，叫卖千年。北宋入朝为相的晏殊、吕夷简、范仲淹，都在这里留下足迹，被称为“西溪三杰”。范公修建的八字桥，青砖圆拱，古朴苍老，斑驳的青灰色，有如横卧在晏溪河上的残梦。安丰七里古街，苏北早已绝迹，苏南难以遇见，至今石板小径坚固如磐，旧日人家仍可叩寻，碧霞东岳、崇文昌善等宫殿寺庙，远年经鼓余韵萦绕。富安古镇明宅建筑群，构筑精致，风格迥异。明清遗存的旧县衙官署和县府老街，徽式鲍氏大楼，洪氏大楼，沈氏大楼，成了幽幽历史的一个个造型组合。近代东明股份有限公司旧址、红兰别墅，作为台城近代史的浓缩体，引发人们种种追忆。

地灵人杰，悠久历史厚重文化，蕴育了东台一代代名人。明代哲学家王艮、清初著名诗人吴嘉纪、水利学家冯道立、中国早期新闻学家戈公振、著名画家戈湘岚，都已传之史册，诵之后人，他们的故居古风蕴藉，灵气沛然，成了为世所重的遗迹。日起日落，月望月朔。历史的遗迹，越过长长的时间隧道，在范公堤划出的空间久存，这似乎是一种昭示。面对世代承袭的人文景观，思往昔、观沧桑、达荣辱，绵长的思绪，顺着台城长街曲巷铺延，游历一次，便是一次心智的启悟，一次乡情的升华。

（来源：微东台）

编审丨嬗禅编辑丨小永摄像丨许羽盼盼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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